别怕…… 多简单的两个字,可从来没有任何人对自己说过这两个字。 韩泠熙突然有些哽咽,张口想说“我不怕,就是好痛”,却听见啪啦两声,她心里一惊,使劲擦眼,似乎有什么砸在他手上了。 “你没事吧!”她感觉自己使出仅剩的所有力气,才吼出这么一句。 回应的是沉默。 她害怕极了,扯开嗓子喊救命。 然后听见他的声音,微弱地传来: “别喊,保留体力……” “空……”那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韩泠熙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就像一朵云,软绵绵,轻飘飘的,不知要去向何方,眼前迷迷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你终于叫我了……” 有个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是谁在跟自己说话吗? 她想抬头,却无力做到,只觉得好累,好想睡觉。 “我的狗会来……你别睡……” 那个声音又传来,隐约有种咬牙的感觉。 可是她的眼皮真的太重了,她睁不开眼睛了啊。 “别睡......别睡......” 那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似乎要把她包围住,可是太吵杂了,吵得她好难受啊。 “韩泠熙!“ 她突然一个激灵,这个声音是......空! “韩泠熙......出去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是她听见的最后的他的声音! 当时,她拼命想睁大眼睛去看,可是眼前像被刷屏似的,一阵红一阵淡红一阵白,根本看不清,她想张口回应,可是嘴巴里溢满了古怪的味道,一阵腥味又一阵腥味加咸味,根本发不出声音...... “泠儿,泠儿,醒醒,你怎么哭了……”茗琦轻轻摇晃着小女儿,声音略沙哑。 被唤醒的韩泠熙才发觉自己深陷回忆,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方才的回忆,似乎又成了一场梦,只是,这梦太真实,太揪心了。真实得好像她又再次经历了那场莫名的相遇和地震,揪心得一向冷淡的自己连眼泪都无法控制...... “泠儿,你……可是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茗琦轻轻帮她擦着眼泪,试探地问道,虽然她不太信鬼神之说,可面对小女儿突发的情况,她还是忍不住往这个方向去想,毕竟,这里,这个看似金碧辉煌的地方,实则不知有多少腌臜龌鹾之事。 韩泠熙摇摇头。 “没有就好。”茗琦摸摸她的头,无声叹了口气,“今夜泠儿想在这偏殿,还是去别处?” “别处?”韩泠熙不明,难道宫中还保留着茗琦的寝宫? “我的父皇母后并非奢华之人,皇兄也并无新建,所以宫中的寝宫并无多余,我的寝宫早赏给现今的妃子公主们了。”茗琦的眼神若有似无地瞟了一下这明晃晃的侧殿,淡淡解释道,端起一碗燕窝粥,舀起一勺,吹了吹,“吃一些,吃完随娘去龚嬷嬷的住处吧。” 龚嬷嬷...... 韩泠熙顺从地吃着,心想,看来这位老嬷嬷确实是个人物呢。 长公主府 在去皇宫必经之路等了半个时辰却没得到爱妻一丝赞赏的韩驸马心情低落地回到府中。 茗琦不在府中时,他都是直接去书房的。贴身小厮勤林就会来伺候。可今日他到了以后却发现书房内的小隔间里并没有备好换洗的衣物,桌上的茶杯也是空的,等了一柱香时间,还是没瞧见人影儿,韩驸马忍不住了,皱眉走了出来。 夕阳西下,余晖照在长廊下,一截截红柱的倒影参差不齐,韩驸马走了几步,停下来,注目一处矮木丛,散落的叶子似乎与他一般孤寂。 原来,无人在府中等候是这等心境。 那,默默等了自己七年的公主,当初定然不止是这般孤寂吧。 想起初次在宁远侯府相遇时,她提着裙角,就要下湖去捞藤球,一脸红彤彤昭示着不久前的球赛运动让她多满足,那朝气蓬勃的样子令他心跳漏了几拍,忙告罪转身,却迈不开脚步离去。 韩驸马爷想着自嘲一笑,苦读圣贤书多年,虽知书中自有颜如玉,却从未有过心跳如此清晰的时刻。即便过去多年,现下忆起,仍觉心跳加速。 他一直以为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他与清儿母亲般相敬如宾,规矩无二。直至遇见公主,方知何为情愫萌动,与公主结为夫妻后,方知何为夫妻! “小的……给……给驸马爷……请……请安!“ 韩文明正想得出神,被一个急匆匆又带着恐慌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不正是他的小厮勤林么! ”慌慌张张的,这是做什么!“ 勤林在大家印象中一直都是很稳妥的,今日接连两次让驸马爷皱了眉。莫不是让茗琦说中了,这小子已到了婚配年纪,再不安排个姑娘家,他的心就不定了? “驸马爷……驸马爷……小的……小的……“ 勤林一脸惊恐地喘着气,话都说不清。 韩文明再次皱眉,慢慢说。 “是……是……“勤林使劲拍胸膛顺气,”小的……撞鬼了!“ 他说着一脸惊恐。 ”胡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都是人心作祟而已!“ 实在是这小子今日行径古怪,一向轻言轻语的韩文明也忍不住呵斥了一声,”你是跑去何处厮混去了?“ ”没……没有啊!小的冤枉啊!驸马爷!“ 勤林连连摆手否认,跪下要磕头,急得额头的汗珠都滴了下来。 韩驸马深吸一口气,转过脸去。 今日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小子不顺眼了! ”仔细说清楚了!“ “是……是……“ 勤林磕了磕头,举起右手胡乱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珠,”小的给您清扫好书柜后就去后门找三顺聊天,突然,三顺肚子疼起来,说是小的给的茶水有问题,小的自然不依,那茶水是您今早出门时剩的茶叶,您才冲了一泡,小的怕浪费了,就……就倒在烟袋子里,回屋又泡了一大壶,想着三顺之前给小的爹娘捎过东西,才拎去跟他一同喝喝,谁知他赖我!“ 勤林说着声音高亢起来,韩驸马轻咳两声,这小子,他自在宫门外等公主至今还未进一滴茶水呢,还在这听他讲这些无用之言,驸马爷的郁闷之感陡然上升,语气便严厉起来:”说重点!“ ”重点就是小的是清白的啊!“ 勤林顺口答道,察觉驸马爷脸色不对才急忙说:“是,是,重点是接下来,他去如厕以后,我就回屋看那倒掉的茶渣,可是,茶渣不见了!然后,然后小的就啥也不知道了……“ 韩驸马生平第一次想翻白眼,这小子是被人偷袭了吧,哪是撞鬼,等等,偷袭!堂堂公主府,居然有人来偷袭! ”可有其他人受伤?“韩驸马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小的不知,小的醒来就急忙跑来书房,在这遇见您了……“ ”大姑娘在哪儿?公主的两位贴身嬷嬷呢?“韩驸马皱眉问道。 “小的……不知……求驸马爷……“饶命…… 勤林垂下脑袋,声音越来越小。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把府上的人都叫到公主的议事厅去,一个都不准少!” 韩文明脸色凝重,一边吩咐,一边疾步往韩清熙的园子走去。 回到自己园子里的韩清熙一沾床便沉沉睡去,实在是昨天就一直提心吊胆着,深怕冬娘一事安排得不够稳妥,几乎一夜没睡,后来事情暴露反而卸下心理负担了。 梦里,她在软塌上打瞌睡,父亲急匆匆赶了进来,问她是否受委屈了。惊醒的她忙摇头,与父亲说了冬娘之事,父亲皱眉,让她宽心。长公主回府后与父亲吵了一架,第二日,冬娘与云裳都被放了出来…...事情都按着她的预想在发展,韩清熙感觉自己扬眉吐气当家做“姐”的时机来了。就在她准备与小meimei韩泠熙交涉的时候,大丫鬟云霞的声音穿过梦境,唤醒了她: “大姑娘,大姑娘,您醒醒,驸马爷来了。” “什么时辰?我睡了很久吗?” 韩清熙睁开眼睛,缓了缓,才从梦中转至现实,坐了起来,由着她给自己更衣。 “酉时三刻了。您睡了约莫一个时辰,驸马爷正在东厢房等您,奴婢看着似乎有急事,您快些去瞧瞧吧。” 云霞利落地给她换上一件藕色千襟扣上衣,下配嫩绿色百褶裙,头发简单盘起,用一只荷花金簪扣住,看上去恰如池中含苞待放的嫩荷,清新可人。 韩清熙对这身打扮很满意,从随身佩戴的荷包里取出一颗银裸子赏给她,才快步走去见父亲。 远远地,就瞧见父亲来回踱步的背影,跟梦里如出一辙。 “父亲,您回来了。”她深吸一口气,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将对自己影响深远。 ”清儿……“ 瞧见大女儿翩然而来,气色红润,有些焦灼的韩文明松了口气。要是清儿有什么事,百年以后他怎么跟她母亲交代啊。 “父亲,喝茶。” 韩清熙左手捏住右手袖子三分,右手轻轻翻开杯盏,再轻轻提起壶把,左手轻按壶盖,倒完茶后,将壶嘴朝里摆放好,双手捧茶奉至韩文明跟前。 随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韩文明眼前转过万象,当年初生的小婴孩,只会嘤嘤哭泣,如今却长大成人,连倒茶都如此优雅端庄。若不是茗琦,他们父女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