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下完棋便告退了,韩泠熙借故要了解一下耕县的事送他出去,给茗琦和皇帝大爷提供独处交谈的时机。 边境一事,无论真假,皇帝心里必须有个数才行,毕竟,这江山社稷是他的,在他的管理下,百姓和乐,再说他也还不到五十岁,身体还康健。尽管太子已然二十岁出头,也可担起一国之君的重任了,但韩泠熙心中总对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戒备。 宫中耳目自是多,韩泠熙就着耕县地理、气候、风俗等,跟老太医闲扯着。 老太医也仅仅回答她那些状似充满好奇的问题。 基于常理,二人并没有太多交集,故老太医也不可能做出真让她送出宫之举,这不,才堪堪转过弯瞧见出宫的宫道,老太医便止步,对她点头告辞。 韩泠熙微微屈膝,说了几句送别的客套话,目送他的身影远去。 这一别,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见,也不知他能否找到国师,也不知他能否探得边境异动的真相。 再回来时,发觉殿门口两侧多了四位宫女,原来是金光闪闪的皇后娘娘来了。 韩泠熙上前行礼问安。 皇后又是拉手褪手镯,又是珠言妙语不断,说得皇帝眼里带笑的。 茗琦打了几句混话才算过去了。 皇后是来跟皇帝汇报赏梅宴的事的,宴席上的一切按皇子的规矩办,这个无话可说。重头戏是来参加宴席的贵女们,个个背后都与朝政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 毫无意外地,韩泠熙听到了柳眉展、左影末、左晗末、许妙婷、皇甫素素以及贺家的贺觅璐、贺觅繁等人的名字,心中又有些疑惑,贺家若真的有造反之心,怎会将自家的女儿送上京城,还是说这是障眼法...... 随着皇后柔声介绍着贵女们,皇帝也翻阅着相应的资料折子。 赏梅宴既然办了,至少得为皇甫成景和皇甫成奕二人选上一位侧妃才算圆满。 方才返回的路上,韩泠熙已听林有福说,二人的皇子府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该配的管事长吏、管事嬷嬷也都选好了,春猎一过便可入住,万事俱备就只差一位主持中馈的女主人了。 适龄成家,而后入朝,为皇帝分忧,了了皇帝心愿,安了皇后心神,也给朝廷喂了一颗定心丸,这是身为皇子的职责。 可以说,即便赏梅宴上没有碰上有眼缘的,也必须选一个身份合适的女子纳为皇子妃。 韩泠熙暗暗摇头,身在皇家,也是身不由己啊。 就不知皇帝会怎么衡量这些贵女所代表的家族和势力。 韩泠熙悄悄打量皇帝的神色,无奈帝王就是帝王,脸色平静如水,任你两眼看穿也看不出一丝风波。 倒是一旁状似贤良淑德递折子的皇后,看着有些耐人寻味。 再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悠闲磕着瓜子的茗琦,韩泠熙直觉这殿中马上要幻化出一波幺蛾子了。 果然,皇后递完最后一本折子,抿了口茶,转向茗琦: “国子监祭酒康大人的女儿本宫瞧着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真是想不到昔日里疯丫头似的的宁宁也要当人婆母了......”一句话说得感慨万千那般。 茗琦一笑:“皇嫂也说了是昔日,再说,皇嫂可不都当人婆母数年了,怎的今日才有此感慨呀?”言下之意直指太子妃面上功夫做得差强人意。 皇后媚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戾气,继而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本宫这是感慨岁月不饶人啊,在本宫眼里,你们两个就像永远长不大的丫头。”说着拿帕子沾了沾眼角,“今晨梳发,宫女又给本宫拔了几缕白发,本宫又年长你们几岁,怎的生不出这感慨啊......” 闻言,茗琦点头道:“皇嫂说得是,岁月不饶人,恰是托了皇兄和皇嫂的福气,孩子们都大了,而我们自然有年迈老去的时候,皇嫂且不必忧愁,您瞧着还是那么高贵美丽的。” 皇后破涕而笑般指着她:“瞧你这嘴巴甜的,是不是方才瞧我只赏了泠儿,没给你看赏,想要点什么,直说罢了。” “谢皇嫂,午膳我想吃百宝酿蜜团子。”茗琦顺杆而上笑道。 “合着是嘴馋了!”皇后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孩子还在这儿呢,你这当娘的也不臊得慌。” “说起来,泠儿还从没尝过皇嫂做的这道菜呢,今个儿是沾了她娘亲的福气,回头得磕头的,何来他说?”茗琦扬起嘴角,瞥了韩泠熙一眼,后者朝皇后屈膝: “能尝到皇后舅母做的菜,是泠儿的福气。” “瞧瞧,瞧瞧,这孩子多懂事,若是早出生个几年,我是断不会让太子娶她人的!”皇后满脸笑意地又招韩泠熙上前。 茗琦挑眉:“皇嫂这话要是传到太子妃耳朵里,可是剜她的心了......”话落,又道,“方才听皇嫂介绍,左家姑娘有一位年十二岁的,与灏儿倒是年龄相仿,皇嫂不妨此次赏梅宴多留意几眼,说不定还能跟左相亲上加亲呢。” “怪不得皇上对你宠爱有加,我这小声嘀咕几句,你倒是全进耳朵里了。”皇后哈哈笑起来。 “这说明皇兄殿内规矩就是好,掉根针都能听得见,难得我来一趟,也享了片刻安宁。”茗琦笑着接过小林公公递上的帕子擦手,又抿了口茶,砸了砸嘴巴,“这齐山云雾果然香。” “说起灏儿,泠儿也十二了吧......”皇后转向韩泠熙,一脸满意的姨母笑,正待说什么,不料,皇帝突然开了口: “柳家这丫头似乎年纪大了点,再说柳大叶要留她到十八岁.....若真有才情倒也无妨,且看他们兄弟二人的眼缘吧。” 这便是让皇甫成景和皇甫成奕自己挑选的意思了。 “臣妾也是此意,本就是要扶持过一生的,还得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皇后道,让刘公公上前来收好折子,“皇上一会儿想在何处用膳,臣妾好让人去准备。” “就在此吧,难得茗琦入宫看朕,便留下一起用膳。” 言外之意便是不要闲杂人等过来打扰。 皇后起身应是,又从善如流地对茗琦说:“好了,本宫就去给你弄那百宝酿蜜团子,你且与皇上聊吧。” 茗琦起身道谢,韩泠熙也屈膝,皇后便由刘公公扶着出去了。 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约莫半盏茶时间,林万福进来,躬身:“禀皇上,娘娘已走远。” 皇帝挥挥手,林万福躬身,与林有福二人躬身退下,顺手关上门,退出十步远,守在附近。 皇帝在殿内踱了几步,神色微沉: “那孩子在你府上?” “正是,我已命丁嬷嬷洗漱时去查看了一番,那孩子身后确有一行字,却是看不清为何意,想来是密文,事关重大,臣妹只得匆匆进宫禀明,也不知是否中了计谋。”茗琦也收起散漫的神色,眼底都是担忧。 中计谋?! 韩泠熙蹙眉,茗琦是何意思,难道她和皇帝早已收到什么风声了...... 复又想起方才皇后异于往常的表现及出现的时机,不免有点巧呢。 “让空看着。”皇帝抚了抚白胡子,下了决定。 空现在暂归静弦阁,韩泠熙立即称是,心中又浮起一丝疑惑,空是以授课的名义来到自己身边的,可是,才来没多久,就冒出了一个身负密文需要守护的孩子,这,似乎也有点巧了...... 脑海中浮现不久前老太医给皇帝扎的针法,似乎在何处见过,韩泠熙心里都是问好,直到用完膳出宫回府,才猛然想起什么,急忙翻出国师送来的手记,翻到其中一页,上述有一种针灸排毒法,将银针泡在解药中三日,再以针扎入xue位中,由针引毒,须用针三个月,每隔三日施针...... 再掐指一算,老太医归来之日到离去之时,三月有余...... 老太医是在给皇帝排毒! 保护好皇上! 昨夜老太医的话又在耳畔响起,韩泠熙垂眸,是谁...... 转眼两日过去,韩泠熙带了一大车补品来到宋府探望韩清熙。 翼然世子在内院门口迎接了她,笑着致谢。 韩泠熙便也淡笑着回应了几句,心里不禁嘀咕,这个人莫不是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若能挂个尾巴,估计都看到那尾巴翘上天了。 韩清熙戴着兔毛抹额,白绒绒的毛中嵌着一颗大拇指大小的绿宝石,脸上也不知是施了粉黛还是害羞的,瞧上去气色极好。 韩泠熙由着小七伺候着坐到她床边,歪头打量着她。 韩清熙顿时紧张起来,脸上更红了些,瞧了瞧伺候的人,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韩泠熙微微挑眉,看来,这小白兔已经被大灰狼给拿下了...... “父亲娘亲很是担心大jiejie,故遣我来看看你,如今瞧着,大jiejie气色不错,我们也就放心了。” “让父亲母亲担忧了,是我的不是......”韩清熙开口,声音嗡嗡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韩泠熙暗叹一口气,女子啊,一旦交出了心,便是交出了所有啊。 但愿那大灰狼褪去狼皮后能是一只厚道的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