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仇人见面    次日一早，张曦醒过来时，发现阿娘不在身边，正打算喊人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听到动静的胡妪和岑傅姆走了进来。    “阿娘呢？”张曦望着出现在床前两人，问道。    以往这个时候，哪怕阿娘不在屋子里，但她一醒来，阿娘都会出现。    只听岑氏回道：“娘子在禅室念经。”    “这么早？”张曦很诧异，阿娘自入了瑶光寺，每日的作息和寺里的比丘尼没有分别，每日都会在固定的时间里念经打坐。    但很少一大早就入禅室念经。    多数是逢上斋戒日，或是外祖家谁的祭日，才会这般做。    张曦仔细想了想日子，今日并没有什么特殊，而昨晚阿娘哄她入睡前，还没有任何征兆，“阿娘有说，什么时候出来吗？”    岑傅姆摇了摇头，她们俩过来，还是慎妪叫来的，“慎妪说，娘子今日不得空，让仆等来服侍小娘子梳洗。”    听了这话，张曦轻嗯一声，慎妪既说了阿娘不得空。    怕是阿娘今日一整天都不会出禅室。    张曦起了床，独自用了早食，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一直眼巴巴地瞅着禅室的门紧闭，都不见阿娘出来，只得回屋，开始做刘傅姆给她布置的功课。    君子六艺，在那一辈子里，大约是受阿顾的影响，她在礼乐书各方面都不错。    唯缺射御两方面。    因阿耶认为射箭与骑马不适合女娘子，觉得很危险，不让她学，才使得她只略通皮毛，为此，在这两项上，杨昭训远远地把她甩在后面。    “张十六，你在不在？”    说曹cao，曹cao到。    这才刚一想到杨昭训，杨昭训的大嗓门，就在尼院外响起，让张曦想忽视都不行，何况，阿娘今日闭门念经，她不希望，杨昭训打扰到阿娘。    张曦几乎是用跑的，跑到尼院的门口。    “你声音小一点，知不知道会吵到别人。”    “我叩了门，你们都没反应。”杨昭训觉得自己很委屈。    “你有什么事？”    “昨晚不说好了，我来找你一起玩。”    面对杨昭训的理直气壮，张曦顿觉得无语，果然是真小孩，不长记性，昨晚都说过，再不和她玩了，睡一觉又忘了。    又听杨昭训信誓旦旦说道：“我新得的那副弹棋可漂亮了，我带到客舍来了，你来看看，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我没时间，刘傅姆给我布置了功课，我还没有做完。”    张曦直接拒绝，又望向杨昭训笑说道：“三娘，我记得，娘娘给你请了女师，你今日的功课完成了吗？”    在那一辈子里，杨昭训极为讨厌诗书，和她相反，杨昭训的礼乐书算一塌糊涂，但骑射两门功课，十分出色。    果然一听张曦提起功课，杨昭训当即垮下了脸，“都怨你，要不是因为你，姑母才不会逼我看书认字。”说起来满腔的怨气。    她此番逃出宫，一是宫里没人和她玩，别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她成功地气走了三位女师后，让新来的这位女师给钳制住不得自由。    只好找个理由，溜了出来。    恰巧张曦有一个多月没进宫了，姑母这几日一直念叨着，她特特地揽下这活，来瑶光寺带张曦进宫，她知道，姑母一直希望她和张曦能和睦相处。    果然，一听她的话，姑母当即就同意她来瑶光寺，还特意给了她五天的假。    五天不用学习。    这是最让她高兴的事。    “走啦，功课什么时候做都一样，晚一点也没关系，你跟我来，去我住的客舍。”杨昭训想到自己的任务，忙说道。    张曦也喜欢玩弹棋，但却不喜欢和杨昭训玩，俩人的好胜心都极强，见不得自己输，所以每次玩，到最后，都争得不可开交，不欢而散。    “说了不去。”张曦沉着小脸干脆拒绝。    在那一辈子里，有一次杨昭训和杜仆射家的三娘子，因为玩弹棋输了，起了争执，抡起棋盘砸了对方的脑袋。    杜三娘子脑袋直冒血，当场昏了过去，再醒来后，却变成了傻子。    杨太后为了给杜家一个交待，象征性地关了杨昭训几个月的禁闭，但这件事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以至于后面几年，整个洛京都开始禁弹棋。    “张十六。”杨昭训很气愤。    张曦抬头，只见到杨昭训气鼓鼓地望着她，眼里有一小撮怒火在燃烧，“你要是不去，我以后就不让你进宫。”    听了这话，张曦不由笑岔了。    不过，她也终于明白过来，杨昭训来找她的目的，明明是要带她进宫的，一气之下，偏偏说出了相反的话，等会儿肯定会后悔，张曦可不想她又来尼院门前闹。    于是回道：“不进就不进，外面比宫里有趣，我才不要进宫了，对了，我等会儿要出门，你别再过来了。”    “出门？你去哪？”    “去长秋寺。”张曦说完，转头对着身后的岑傅姆吩咐，“阿姆，你去和陈义说一声，就说我要出门，让他准备马车，要用我往常惯坐的马车。”    她往常惯坐的马车，车厢很大，里面放了很多她常用的东西，由两匹马拉着。    “小娘子。”    岑傅姆未立即答应，毕竟这一个多月里，小娘子都乖乖待在寺里，没有出过门，娘子在闭关，她不敢做主，但因着有外人在，没有反驳，眼里的神情却是很不赞同。    张曦看到了，也不为难她，“你先去和慎妪说一声。”    岑傅姆忙应了声唯，转身回院。    “你又要去找那个小傻子？”杨昭训扬头问道，旁人去长秋寺，要么是为了听竺法师的经诞课，要么是为了长秋寺的素斋，但张曦每次都是去找净空。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净空的确很漂亮。    “净空不傻了。”张曦维护道。    却听杨昭训忽然哈哈笑道：“这回你去长秋寺，见不到那傻子，今日他不在寺里，他跟着他师傅进宫了，你要是想见他，要去宫里见。”    张曦愣了一下，倒是没怀疑杨昭训的话。    “我去经幢那边玩，又不是去找他的。”张曦说完，一见岑傅姆出来了，看神色，就知道慎妪同意了，于是，直接往外走。    “哎哎，你真去呀？”杨昭训忙不迭地跟上。    像只小尾巴一样追在后面。    张曦想不理会都不行，“你别跟着了，我最近几日都不会进宫。”    听了这话，杨昭训愣了一下，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张曦走远了，不自觉地往前追，只是追了两步，想到张曦刚才的话，又停住了脚步。    张曦都不进宫，她还有什么好追的，亏她还想着舍了那副琉璃弹棋，来哄张曦进宫。    ——*——*——    见杨昭训没有追上来，张曦大松了口气。    她身边的婢女仆从护卫，除了岑傅姆和胡妪，都没有进瑶光寺，和阿娘的那些仆从一样，都住在瑶光寺旁边，永和里坊的张家别院中。    到了瑶光寺的山门前，岑傅姆交待胡妪守着张曦，自己亲自去永和里找陈义。    没一会儿，陈义就带着几名护卫，赶了马车出现在山门前。    岑傅姆从车里下来，胡妪牵着张曦上了车，岑傅姆才紧随跟上。    马车徐徐启动。    张曦看到车厢里的肥肥，高兴地抱着撸了一回毛，“你又重了。”然后，打开左边最下面的一个屉子，里面正摆着一副紫蓝色琉璃弹棋。    尤其是棋子的颜色，和肥肥的眼睛一样。    很是漂亮。    这是前几日宫里送过来的，她当时没太在意，随口说了句话放车厢里，胡妪就把这副棋放在她随手用的屉子里。    这琉璃弹棋，是太府寺右藏署新出的制品。    拢共也没有几副。    因为琉璃漂亮，得小娘子喜欢，杨太后拿来赏给了近臣家的小娘子，所以，昨晚杨昭训炫耀的时候，她才无动于衷。    张曦一手抱着大白猫肥肥，一手抓了两把棋子，心头微微一动，望向岑傅姆吩咐道：“你和陈义说一声，不去长秋寺，去从善坊顾府。”    “去顾府做什么？”岑傅姆诧异地问了句，“我们也没有提前下帖子。”    张曦抬头盯着岑傅姆没有说话，岑傅姆最近的话是越来越多，再对比，跟在旁边的胡妪，安静得很少说话，话就显得更多了。    岑傅姆被张曦盯得头皮有些发麻，明明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娘子，此刻，沉着脸，眼珠子漆黑乌亮，比瑶光寺里的娘子，还有几分威势。    根本不像一个四岁的孩子。    只是这话，她只敢在心里嘀咕一句，不敢说出来，要是说了出来，头一个不饶她的，大约是张家郎主了。    岑傅姆低垂下头，应了声唯，走到车帘处，对着外面的陈义，吩咐一声。    张曦收回目光，抱着怀里的大白猫，想着要怎么和阿娘说，把岑傅姆换掉才行。    在那一辈子里，她常有听说过，许多小娘子身边的乳娘傅姆，仗着抚育之功，对着小娘子指手画脚，但在她这儿，却是绝对不行的。    阿耶阿娘和阿姐阿兄就罢了，是自己的亲长，另除阿顾外，她可不愿意让第六个人管。    去从善坊顾宅，她是看到弹棋，临时起的意。    阿顾的弹棋，玩得很好，不，应该说，除了骑射外，阿顾学什么都精，玩什么都溜。    阿顾回洛京的这一个月里，她无数次生出去从善坊顾家的念头，可每每都打住，一是额头上的伤未痊愈，另一个，是她不愿意去从善坊，想等着阿顾来瑶光寺找她。    阿顾一向言出必行。    而这么长时间没有过来，该是被家里的事耽误了。    山不来就她，只能她来就山。    张曦这般想着，然而，紧紧抱着大白猫，泄露了她心底的紧张。    在那一辈子，她对从善坊很熟，因此，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从善坊时，不用掀车窗帘，她也知道进了哪个街巷，旁边有哪些铺肆与人家。    顾家，她住了七年。    想着里面的人，这一辈子，她绝对不要再住顾家了。    张曦拿出一张帖子，填上一行字，上书云娘子，到了顾家正门前，让陈义把这张帖子递给顾家门房。    在那一辈子，阿家云氏带着阿顾回洛京，先是连顾府的大门都进不了，之后，虽进了门，却住在一处荒废的园子里，还是她进府后，看到顾大郎打阿顾，带人揍了顾大郎一顿，顾家人才把他们母子俩迁出废园。    只是云氏生性怯弱，又出身寒门庶族，在顾家一直很受排挤。    很长一段时间里，云氏在顾家身份都不正。    云氏是阿公顾跋未告父母而娶的妻子，因此，从来没有得到顾家的承认，直到她嫁入顾家前夕，顾家才把云氏的名字，记入族谱。    这一回，云氏跟着顾跋一起进京，有顾跋在，不比那一辈里的孤儿寡母，境遇应该会好上许多。    只是这么一想，张曦又疑惑，既然境遇好上许多，这么长时间，阿顾怎么没来瑶光寺找她？    递上拜帖，半刻钟后，马车让门房放行，从侧门驶入了顾家。    饶是张曦一路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出车厢后，看着迎在车厢外的顾家祖母沈氏，还是有一瞬间的慌乱，以及不敢对视沈氏的目光。    纵然沈氏的眼睛里满是看小辈的慈爱，她也忘不了，沈氏变脸后的冷酷无情。    “县主来了。”    沈氏笑盈盈地带着几位儿媳给张曦行礼，这些日子，她正为次子被贬的事头痛，告地无门，不想，张曦上了门。    世人皆知，张尚书宠爱女儿，她今日若是让张曦高兴了，或许，次子的事，就能出现转机，越想，态度越发恭敬，“我是顾家祖母，不知县主今日临门……”    “我是来找云娘子的。”张曦皱眉打断了沈氏的话，县主是杨太后赐给她的身份，连宫里的杨中侍都知道她不喜欢这个称谓，而喊她十六娘。    因此，在那一辈子就算了，知道沈氏看重她公主的身份。    而如今，别说她还没有进顾家的门，纵然进了顾家的门，她也不会忍。    沈氏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这孩子也太无礼了，娇纵太过，怎么说，她都是年长者，竟没有一丝尊敬之心。    瞧着张曦朝云氏走去，沈氏狠瞪了云氏这个她不愿意承认的儿妇一眼。    云氏接触到，吓得跟鹌鹑似的，忙缩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