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并非只是南安郡王的嫡长女,她是除陆云起外陛下头一个孙辈,去南诏又是陛下多番不肯,思虑良久才放行的,康定死了,陛下当然会大怒怪罪南安郡王夫妇为父母的失职,而太子东宫的那些孩子,近年来茁壮得很,你说,陛下会不会做比。
当日陛下不过是叫沈弘兴罚跪于立政殿,为了他东宫颜面无声无息地谁都不晓得,既折辱不了面子,说起来这般的惩罚不痛不痒,再者,就算太子被罚跪以后看开了,不准备下手了,可下边的人呢。
若弄死康定县主本就在计划内,太子在长安,手底下的人收消息不够快,或许还有人自有打算野心勃勃,那么许多谋算是定下来以后就收不得手的。
可稚子何其无辜,可稚子何其无辜!
守清见庭悦双拳攥紧,又帮她满了杯白水,轻轻推过去,小心道:“我也不晓得这封信我该如何回,实在是心头糟乱得厉害,小康定……我自个提笔三四次,心口都要痛伤,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安慰玉衡的话。”
庭悦还在被自己那个猜测心惊得厉害,善恶是非,这世上哪来的善恶是非!天底下多少冤债孽债,哪个不是上一代的人自己污糟,全报在底下的孩子身上。
一代又一代,一代又一代,哪个孩子不是吃着父母乃至祖父母存的那些龌龊肮脏长大,这苦痛她做余思蒂的时候早就尝过了,陆云起也尝过,范守让也尝过……谁没有尝过!这天底下有几个没尝过的!
人就是这么爬着成长起来……然后死掉的。
段岐山的死还能说是皇家内斗臣子不想受也得受,那康定呢,她只比庭熙小了几个月呐,这世上有人吃着上一代的腌臜爬起来撑起来活着,有人直接为着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死了。
哪有对错,哪有对错,他们这些大人,搅在朝堂里头,为了功名利禄,荫封勋补,步步小心筹谋仔细,早就不知道什么道与不道,大同不大同了。
庭悦自问自己还算是个有心肝的人,一时之间都不晓得该如何自处,狠咬了一下唇,道:“二叔母可有笔墨,侄媳为您侍书,您照着侄媳的意思给玉衡叔母写封回信吧。”
范守清应了声,将大氅卸下来,添了件大袖再披上,颤抖地拉着庭悦的手,引着她往木屏前头的小书桌而去。
庭悦拿起半靠在砚台上的陈香玄墨条,洒了点水,一点一点的地研着,范守清铺开纸笔,端然坐于桌前,见砚台上刮擦明显,才小心地将手中羊毫轻轻地沾了沾墨,写好信面抬头后忍着哽咽道:“悦姐姐说吧。”
庭悦手中不停,轻声道:“便先写惊闻噩耗,哀不能已,万求玉衡努力加餐饭,好好振作。”
守清点了点头,她一手漂亮小楷比庭悦这个打小写行书行草的端正规矩多了,每个字都方方正正,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儒门贵女,方严矩正。
庭悦研墨的手开始放缓,长吐一口气,道:“先问问他们的世子平绥……还有其他几个孩子可还好,另外,便说皇家子嗣绝不可流落在外,前儿我过来与恭王议事,二叔母你无意间听到鸿胪寺一直接不到边贸国书,我这个鸿胪寺少卿正在想要不要禀报陛下,再派一个队伍前往南诏。”
有些事别人揽不了,就让她楼庭悦来揽吧。